智齿·中
周巡开车的时候话特别多，其实他一直话都不少，在跟关宏峰带在一起的时候尤其是。今天一反常态的没有几句话。214案子结了以后，这是关宏峰第一次跟周巡独处。关宏峰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少了周巡的刻意活跃气氛，车里的氛围实在是沉闷。
“受害人的社会背景你们…”
“老关，你吃饭了没？要不我先开车送你去吃饭吧。”周巡平稳的转弯，语气平缓的跟他的车技一样，无可挑剔。关宏峰被打断了话抿着嘴唇不再多言，偏过头盯着周巡，后者仿佛没有察觉他的审视，一双桃花眼隔着刘海儿认真注视着路面，不带半分情绪。
“不吃了，困得很。我先回家吧。”关宏峰收回视线放倒座椅靠背闭上眼睛小憩。周巡快速瞥了一眼又立刻看向前方，打开了车里的暖气。
被周巡推醒的时候关宏峰还有点茫然，眨巴两下眼睛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车上的时钟显示用时比平时多了20分钟，不用靠近都能闻到周巡身上弥漫的烟味，关宏峰推断周巡停在他家楼下抽了几根烟才把自己喊醒。脑子里的推断刚形成，另一个声音又响起：有什么意义呢？
关宏峰自己回答，没有意义。跟周巡有关的所有观察和推断都没有意义。周巡在关宏峰眼里是个玻璃人，所有花花肠子他都看的一清二楚，可是他对这个透明的人束手无策。
周巡帮着他从后备箱里把行李卸下来，关上门就要离开。关宏峰抢先一步摁住他去拉驾驶座车门的手，用最大的努力勾出一个微笑邀请他：“上去喝杯茶。”明明是个友好的邀请，非让这张扑克脸给弄得像是冷酷的命令。周巡没有深究，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打算研究关宏峰邀请他上去喝茶是出于社交礼貌还是别的原因，他只是依言锁了车门拎着关宏峰不大的行李箱径自往上走。
“得了，给你送到家门口，我这司机可以吧。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周巡的话音刚落手肘就被关宏峰毫不犹豫的捉住，关宏峰不喜欢肌肤相接所以他没有去抓周巡偏瘦的手腕而是隔着外衣捏着他手肘。“进屋，喝茶。”关宏峰空着的一只手掏出钥匙开门，没有多余的手用来拿行李，周巡只能代劳。
自从大唐宫一顿面之后，周巡听关宏峰指挥已经成为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所以捧着热茶坐在关宏峰家客厅以后，周巡才反应过来自己本不该进屋的。关宏峰的行李箱被随意的丢在玄关，而他只在屋里窸窸窣窣的忙着。周巡试图站起身找个理由离开，但是关宏峰就好像安了雷达在周巡每次起身时都会停下手里的事情看向他，直到周巡又乖乖窝进沙发里才继续忙自己的。
“你去洗澡，这是换洗的衣服。我下楼买东西不带钥匙，你别洗太久，给我开门。”关宏峰手里端着纯棉睡衣放在周巡腿上，语气自然的就好像只是让周巡喝杯水一般。
“关宏峰你有病啊你，你要干嘛？”周巡忍受不了关宏峰理所应当的样子，手里的杯子重重砸在茶几上站起身来眼睛里冒着火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刺猬。
“你智齿发炎导致咽喉有炎症，现在有点低烧要吃消炎药，但是家里没有所以我下楼去买。洗个澡再睡觉会舒服一点所以我让你去洗澡，你衣服上都是烟味所以让你换下来洗了。有什么问题吗？”关宏峰说话总是条理分明，就差拿小黑板写上一二三四。
“我...我没发烧，我脑子清楚着呢！你少避重就轻地绕我！”周巡扯着他的破锣嗓子喊叫，关宏峰觉得这是一个气势十足的河豚。关宏峰想，他拿周巡没有办法，一点都没有。关宏峰问周巡要了一支烟点上，示意他坐下来。
“你还记不记得我是怎么知道的吴征？一个娱乐场所被举报涉毒，在抓毒品交易的时候吴征家的废品收购站引起了我的注意。在2·13案发前我留心过吴征家，见到几次你和他碰面。那时候我正好发现警队高层里有问题。我查的越深就越发觉得长丰支队里有内鬼，那时候…”
“那时候你觉得我有问题？”周巡的嘴角上翘，话里透着自嘲的凉意。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被关宏峰用手摁住手背阻拦了点燃的动作。
“那时候我就知道如果我要出事，你是唯一一个我信得过的人。”关宏峰说这话的时候手没有离开周巡的手背，眼睛里的诚恳让周巡的冷笑僵硬在脸上。“我还没有摸到关键，就被人做扣陷害。那时候我能做的只有跳出这个游戏才能占一点点先机，所以我利用了宏宇。之所以没有跟你说我的计划，一方面那时候你我都是重点观察对象，稍有不对就会满盘皆输；另一方面，我没有全胜的把握，只有你跟我彻底撇清关系，才能在我输了以后仍有翻盘的可能。”
“十五年，周巡，十五年。我比你更相信你对于公理正义的坚持。所以才会让你做我最后的底牌。”
“你他妈…”周巡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骂什么，吸吸鼻子甩开一直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那你也不该瞒我那么久！还拿枪指我！还教关宏宇那小子骗我！连韩彬都知道你俩的事儿就我不知道！”
“我错了。”关宏峰认错又快又诚恳，搞得周巡也不好继续矫情下去。抱着睡衣神态自若的就往浴室走，如果没有同手同脚就更好了。
“哎，老关。”卫生间里探出一个卷毛脑袋喊住了正要出门的关宏峰，“你刚才手心为什么那么凉，全是汗。”
“我是真的怕你不肯信我。”对上关宏峰真诚的双眼，周巡自诩极厚的面皮也不禁烧起来。嗖-一下钻回浴室里，而后响起来哗哗的淋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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